路博士手記：在社會人群中，有這樣一些病人，經(jīng)常反復考慮某個問題；或者不自愿地做某種動作，病人雖然明知它們是一種不正常的病態(tài)表現(xiàn)，并極力抵制，但終歸難以祛除或擺脫這種狀況嚴重影響病人的生活、工作和學習，病人十分痛苦，因而在情緒上往往伴有焦慮不安。在心理咨詢過程中，我就遇到這樣一個病人。他叫王步偉，高中畢業(yè)那年，母親去世了，家庭生活拮據(jù)，只得打消考大學的念頭。在家閑呆了幾個月，舅舅把他帶進了自己工作的公司做臨時工?！拔覀児臼呛腺Y企業(yè)，各方面要求都很嚴。你一定要遵守公司的制度，不懂的地方，多跟老師傅請教。”舅舅一再叮囑。就這樣，剛滿18歲的王步偉參加了工作。他被分到水暖組，主要搞維修。憨厚、肯干、好學，兩年后，他轉(zhuǎn)為正式工人。光陰荏苒，一晃七年過去了。他由水暖組轉(zhuǎn)到電氣焊組，當了組長。他跟本公司的女工陳美結(jié)了婚，并生了一個可愛的女兒，日子過得十分美滿?？烊攵?，一天上午，剛上班不久，保衛(wèi)科老趙就把他找去了?！吧闲瞧诹?，你進倉庫啦？ ”一臉冷色的老趙開門見山地問?！斑M了。” 王步偉不知道發(fā)生了什么事情，心里不禁有點嘀咕?！斑€有誰？”“有小李、小張，就我們仨?！薄罢l在里邊抽煙了？”猶豫了一會兒，他吶吶地說：“他倆都抽了。我沒有抽。我是干完活，到外邊抽的?！蓖醪絺ブ镭熑问峭菩恫坏舻模簜}庫重地，嚴禁煙火，他作為一個老師傅，當時應該阻攔才是?！爱敃r為什么不制止？你看，這是我們在地上發(fā)現(xiàn)的煙頭?！崩馅w指了指放在桌子上的煙頭和火柴棍，接著說：“要不是我們發(fā)現(xiàn)這些東面，你們還繼續(xù)保密吧？”王步偉耷拉著腦袋，嚇出了一身冷汗。是呀，要是真引起一場大火，那后果將不堪設想?？墒牵D(zhuǎn)而又感到委屈和后悔。委屈的是，那天他確實勸阻了，他們就是不聽；后悔的是那天不該自告奮勇地幫他們修暖氣，結(jié)果自找苦吃。“要不是當了幾年的水暖工，誰管這份閑事。唉，真是管閑事，落不是?！闭惶?，他無精打采，神情懊喪。老趙的話，總在腦海里縈繞。每一句話都說得在理，但批評得那么重，真讓他接受不了。吃過晚飯，他嗒然地點上了一支煙，深深地吸了一口。幾年來，他進倉庫檢查暖氣，修暖氣也許多次了，每次他都很小心，生怕出點什么岔子。這次算他倒霉，偏偏跟這兩個愣小伙子……手指頭有些發(fā)燙，他習慣地隨手將煙頭往地上一扔，用腳踩熄了?！爱敃r沒注意，要是看見煙頭，把它揀起來，不也就沒事了嗎？哎，一時疏忽。”他懊悔莫及，下意識地彎下腰，把煙頭撿起來，扔進土簸箕里。剛睡下不久，王步偉突然坐起來?！霸趺蠢玻肯肫鹗裁蠢?？”見他皺著眉頭若有所思的樣子，陳美問道?！拔业闷饋砜纯?，要是煙頭把土簸箕里的廢紙引著了，那就麻煩了?！薄鞍ィ純蓚€鐘頭了。要是著火，早該上房啦。外面那么冷，睡吧?！蓖醪絺ビX得她說得有道理。起來不起來呢？他感到身上燥熱，潮乎乎的，終于還是起來看了看，才又放心地躺下。“精神病。”陳美小聲地嘟囔了一句。斷斷續(xù)續(xù)地又起了幾次，陳美讓他把煙頭扔進痰盂里，這個問題才算解決了?？墒?，不知從什么時候起，他只要見到別人扔在地上的煙頭，就要過去踩熄，即使是騎在自行車上，也非要下來不可。他明知這么一點煙頭在大街上不可能引起火災，但非要這樣不可，否則心里就不踏實。一年多之后，陳美經(jīng)常發(fā)現(xiàn)他衣服口袋里裝著許多煙頭和用過的火柴棍。心想：“怎么這節(jié)約，連煙頭也不舍得扔。可這些火柴又有什么用呢？”她把這些東西統(tǒng)統(tǒng)掏出來扔掉。過了幾天，口袋里裝滿了，“你裝這些東西干什么用？”她忍不住問道。“沒用，只是想看看?！薄澳愕昧素斆园Y啦？什么都往家里撿，這個家成垃圾站啦？”陳美氣得跟他直嚷嚷?！皠e嚷，別嚷，讓人家聽見多不好。”王步偉低聲下氣地苦苦哀求，“我不是覺得這些東西有用，也不是為了好玩，我是控制不住，老想拿回來仔細看看。這些東西臟，我知道，就是控制不住呀！”時間長了，陳美摸出了一條規(guī)律：當著他的面把東西扔掉，或者事先跟他說把東西扔掉，他絕對不允許；可背著他，扔了就扔了，他從不追問。一天，他很晚才回家，對陳美說“你知道我為什么回來這么晚嗎？”“我哪兒知道?！薄奥飞希铱匆娨粋€老太太褲子上有個補丁，還沒看清楚就騎過去了。我真后悔當時沒下來看清楚是用什么布補的。一路慢慢地蹬著，心里矛盾極了，到底回不回去呢？我使勁地控制著自己，又蹬出了老遠，到底還是熬不住，又掉頭騎回去。找呀，找呀。”王步偉眉頭舒展開了，“后來總算在一個胡同里找到了那個老太太，她快進家門了。我追到她家，進了屋把老太太嚇了一跳，還以為我是個瘋子呢?！逼鋵?，何止這一件事呢。只要看見人家吃冰糕，他也要下車看看到底是牛奶的、巧克力的，還是什么別的。陳美跟他一起騎車出門，發(fā)現(xiàn)他只要見到地上有件東西，就非要下來看個明白，有時還裝進口袋?！芭?，原來他口袋里的東西都是這樣撿來的呀。”夏日的一天，他們沿著河邊慢慢地騎著。突然，地上有一攤紅色的東西。是油漆還是西紅柿醬？王小偉下意識地剎車閘?！皼]什么可看的，是油漆。”陳美胡謅了一句。他果然信了，腳下一蹬，又往前騎?！皩?，你就這樣騙我，很管用?！北憩F(xiàn)很高興的樣子。從此，他出門總要拉著陳美。只要他一問起：“這是什么？”她信口即答，隨便造一個，他就強迫自己相信。為此，他也覺得可笑；自己怎么像小孩子一樣，讓人哄著。其實，有些方面他連小孩也不如。事無巨細，什么都做不了決定，辦啥事自己都“拍不了板”。最使他痛苦的是，這種刨根問底的毛病，帶到了工作上。一次，他焊接鍋爐，封口后，擔心有什么東西封在了里面，急得他渾身直冒汗，圍著鍋爐團團轉(zhuǎn)轉(zhuǎn)。最后，還是用氣焊將鍋爐切割開以后，方敢離開。惹得同志們七嘴八舌。一次，他去商店買東西，交給售貨員5 元錢，在交錢的一霎那，他似乎看見鈔票的一角有個小黑點，他猜疑起來了，急忙說：“對不起請把錢還給我?！薄?nbsp;一共四塊五，給五塊錢找五毛，正好。”“不是這個意思，請您還給我，我要看看?！彼钡糜行┏龊沽?，“這不是五塊錢一張的嗎？”“我知道，我還是要看看?！睆氖圬泦T手里接過錢后，他仔細地搜尋。沒有小黑點，他松了一口氣?？墒?，當他翻到另一面時，發(fā)現(xiàn)有個鉛筆畫的小圓圈。“呀，這張票子不能花了。對不起，我把東西放在這里，我回家換錢去。”他急得說話時有點結(jié)巴，豆大的汗珠立即滴了下來。類似的事情發(fā)生幾次之后，他再也不敢買東西了，以免招來麻煩。
    后記：在接診室，我接見了王步偉，只見他兩眉緊鎖，表情痛苦，眼里充滿著渴求和希望?！按蠓?，快給我想想辦法吧，我這種病太痛苦了，要不我真的不想活了。”我做了一些心理安慰和保證后，把他收入病房。王步偉患的是強迫性神經(jīng)官能癥。經(jīng)過系統(tǒng)的心理治療和藥物治療，一個月后，精神恢復了健康，臉上露出了笑容。出院后，便上了班，年底還被評上了先進工作者。小兩口互敬互愛，生活充滿著陽光。是科學的治療使他重新回到了幸福的人間。